与多鹤相比，朱小环是一个如火一样的女性，她世俗、懒惰却睿智、大气，和多鹤形成一体两面的两个女性形象，医学论文两者一动一静，一热一冷，一多言一寡语，一认真一马虎，二人看似在精神、气质上截然不同，本质上却是包孕、宽容、坚忍特质的相通。朱小环同样是这部小说的关键，人性的普遍价值在她的潜意识里成为扎根于地的信念，在难以对付的任性脾气、聪敏的应急本领和彻骨的母爱之间，她有着可以扩展到最大程度的适应能力以及维护家庭利益的强劲意志和深厚的恻隐之心。她信奉的是一种“凑合”的人生哲学，凭着旺盛的生命力在困境中苦苦挣扎，多鹤曾经挥之不去的自杀念头也被小环天天“凑合”着“混”日子的达观所感染，使多鹤学会了精神的安慰，用虚拟的约会来信守诺言，就像文中所说，“她一个日本人，不知道怎么也就跟着凑合下来，凑合着凑合着，有时她突然一阵吃惊：她也能在无可奈何里得到一点满足，偷到一点乐趣⑥”。朱小环的生命哲学对多鹤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在多鹤最初掌握不多的汉语词汇中就有小环的“凑合过吧”，回到日本后她更满嘴都是小环的词汇，这种深切的影响让多鹤无法适应日本的生活，因而在历史的夹缝中她再次处于尴尬的境地。小环的“凑合”不同于中国传统的“好死不如赖活着”，它是洞悉世事之后的清醒，是将泪水流在心里而将笑容挂在脸上的坚忍，是用刀子嘴豆腐心安慰整个家庭。正是这种富有中国特色的“凑合”哲学消解着现实的苦难，使得朱小环在一次次的历史凶险与磨难中，凭着韧性和顽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个也许大字不识一筐的女人，用她的宽容吞下了一切的苦水，她是一个传奇，也是严歌苓对孕育于中国式伦理文化中的“民间地母”的又一生动期许。

　　三、 人性的真情流露

　　《小姨多鹤》是严歌苓奉献给世人的一曲吟唱人性之美的赞歌，是宏大的历史叙事与个人传奇经历的结合，让读者领教了她的语言功力和蕴藏的深厚情感，感受大时代背景下小人物的生命歌哭。她回避了宏大的历史叙事，从民间汲取故事的源泉，日本遗孤竹内多鹤在中日文化间的种种不适应在小说中被无限放大。她写了两个女人的命运，一个中国女人，一个日本女人，朱小环一生泼辣要强，竹内多鹤看似逆来顺受骨子却里不屈不挠。她们敌对而又难分难解，在时间的长河里最终走向合一，并在风风雨雨的几十年生活中结下了最为动人的姐妹情谊，相依相伴着完成了她们各自的人生使命，度过了充满坎坷、苦难的一生，洗刷了恩怨，留下的，只有人间情义。

　　小说最后，张俭和多鹤去了日本，在病危却不了解自己病情的情况下，张俭给小环写了一封憧憬未来的信，关于这封信的描写打动了我，“他一定把这封没写完的信压在了褥子下，怕多鹤看见。他还得在两个女人之间继续玩小心眼儿，就像多年前一样。孩子们和多鹤瞒他瞒得真好，他一直都相信，他还有很多好日子要过，还有不少麻烦要处理，比如他的两个女人，还有在他们之间玩小心眼的必要，他一定相信自己从手术刀下走一遭之后，便又是一条好汉，所以他才在信里为小环铺排出那样长远的未来。信没写完，他对小环的歉意便一望而知”⑦。可见，这部由灾难开始，以死亡孤老结束的小说，通篇都充斥着一种无声的力量，那便是人对生命的热爱与在苦难中坚韧地活下去的勇气。在严歌苓笔下，人物情绪渲染得恰到好处，情节的转折严丝合缝，她不光会讲故事更爱讲女人的故事，只不过这次她的野心更大，用两个女人的故事来折射两个民族的沧桑命运。小说中还有一个特别的气息：到处闪耀着人性的光辉。多鹤的善，缘于她对生命的尊重和珍爱。在那场血腥与杀戮的大逃亡中，尽管自己的生存面临巨大威胁，但她凭着求生的本能，毅然决然地从刽子手母亲的手中救了三岁女孩佐藤久美的命，与那位母亲的恶毒形成了鲜明对比。同样，“善”也在朱小环的身上大放异彩，当张俭把多鹤丢在江边，致使多鹤走失后，小环把对生命的尊重转化为对多鹤的关爱以及对多鹤身体里另一个生命的认同，因此，她不顾张俭的强烈反对多次赶往周边的县、市收容站打听多鹤的下落。这种善，紧密地与爱结合在一起，冲破了国家和民族的隔膜，也超越了个人矛盾与国恨家仇。这种单纯而自然的环境就是严歌苓所写的那样：“我的写作，想的更多的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人性能走到极致”⑧。

　　小说渗透出一种只在动荡的岁月和平实的土地上才能孕育而出的细水长流的质朴情感，这两个女人承受着一切苦难，以最大的坚忍来面对生命中所有的不幸，又以顽强的求生欲望对自己进行精神救赎，无论成功与否。作者用刚柔并济的语言书写女性温柔的同时并存了男性的睿智，并以张俭与两个女人纠结一生的微妙情感及其家人的命运为结构线索，随着他们的足迹及情感的推移展开了一个时代的变迁，使得小说既有历史的厚重感，又有现实的琐碎处。《小姨多鹤》无疑是严歌苓对女性生命本真的一次关照，她对朱小环与竹内多鹤的书写，像是打开了一扇透视人性的窗口，向读者展现了两种不同女性的魅力。朱小环与竹内多鹤虽历经磨难却在世俗生活中阐释着各自独特的生命哲学，从而发掘出女性被埋没的另一种美。（作者单位：杭州师范大学钱江学院）

　　注释：

　　① 严歌苓.《小姨多鹤》.作家出版社，2010年3月第一版，206.

　　② 严歌苓.《小姨多鹤》.作家出版社，2010年3月第一版，55.

　　③ 严歌苓.《小姨多鹤》.作家出版社，2010年3月第一版，52.

　　④ 严歌苓.《小姨多鹤》.作家出版社，2010年3月第一版，236.

　　⑤ 杨匡汉、杨早主编：《六十年与六十部：共和国文学档案》.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当代室著，三联书店，2009年，第347页.

　　⑥ 严歌苓.《小姨多鹤》.作家出版社，2010年3月第一版，209.

　　⑦ 严歌苓.《小姨多鹤》.作家出版社，2010年3月第一版，320.

　　⑧ 严歌苓、王葡萄：《女人是第二性吗？———严歌苓与复旦大学学生的对话》，上海文学，2006（5）.

　　参考文献：

　　[1] 陈俊：《历史困境与女性命运——评严歌苓的<小姨多鹤>》.小说评论，2012（02）.

　　[2] 杨方勇：《历史显流中的人性潜流——以严歌苓小说<小姨多鹤>为例》.柳州师专学报，2010（06）.

　　[3] 李培培：《在苦难救赎中绽放的人性之花———解读严歌苓女性书写中的人性魅力》.当代小说（下），20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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