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情欲合一是贯穿我国传统两性关系的一个中心内核。中国古代小说戏曲中，体现出来的情欲基本上都是合一的，认为情欲是不可分割的一个主体的这种观念在我国古代是一贯。而到了明代中后期，在世情社会里，情欲合一发生了裂变，演变成了情欲分离，小说《金瓶梅》对此就有着非常鲜明的体现。晚明社会纵欲与禁欲风气的并行及由封建社会的尊卑上下等级制度所产生的男性自大和女性卑贱是造成情欲分离现象产生的主要原因。

　　关键词：金瓶梅；情欲分离；原因

　　一、情欲合一到情欲分离

　　在中国传统性文化中，情欲基本上是合一的，透观中国古代的各类小说戏曲作品，那种尊情为至上贬欲为邪恶或者是一味言情而无欲的作品都是非常罕见的。汤显祖的《牡丹亭》常被推为我国古代言情作品的典范，正如作者在概括作品主题时所说的那样：“如丽娘者，乃可谓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①这里面“情”字的内涵究竟是什么？细细推敲开来，与其说它表现的是纯洁的爱情，不如说是火一般青春的欲望。杜丽娘独处深闺，并无一个明确的思恋对象，她在梦中与柳梦梅一见钟情，并且立即与之发生的性关系，寂寞的少女在如痴如醉的性高潮感受到了生命的价值。可以说，推动丽娘这种为情可以死，为情可以生的正是情欲的力量。这样一个富有蓬勃朝气的男性促使丽娘性意识觉醒，性的快感带给丽娘无限的生机与活力，和谐的两性关系更是为以后二人难分难舍的爱情奠定了牢不可破的坚实基础。

　　这种情欲合一的观念在中国古代是一贯的，认为情欲是不可分割的整体一直是中国传统性爱观念的内核。既使是仇视情欲的程朱理学，也只是对情欲全盘性的否定，但并没有把二者割裂开来，扬情弃欲或弃情扬欲。明代中晚期，时代巨制《金瓶梅》问世。小说中充斥着大量的性描写，性描写在反映世情、世态、世相方面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可以说性文化是《金瓶梅》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但是，《金瓶梅》中两性关系的描写却表现出了与传统情欲合一观念的明显悖逆，透过小说情节，人物语言和行为，我们不难发现传统性文化正在发生畸变，由情欲合一走向情欲分离。

　　二、情欲分离在《金瓶梅》中的具体体现

　　以《金瓶梅》中的男主角西门庆为例。在他奸淫和占有众多女性的无耻行径背后有着一个异常简洁的思维模式，那就是，他看得上谁、和谁好，就意味着要和谁发生性关系。缠绵悱恻魂牵梦萦的男女之间的爱情，被他简化成了简单的肉体关系，西门庆对与他交往过的女性都是有欲无情的，所重的皆是色欲。

　　正妻吴月娘，在西门庆心中就是：“老婆当军——充数罢了”。②西门庆之所以在月下烧香的晚上和吴月娘言和，是因为“灯前见她家常穿着，大红潞绸对衿袄儿，软黄裙子，头上戴着貂鼠卧兔儿，金满池娇分心，越显出她：粉妆玉琢银盆脸，蝉髻鸦鬟楚袖云。那西门庆如何不爱”。月娘那夜细致的妆容和打扮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看到美貌的潘金莲，西门庆的反应也是：“好一个雌儿，怎能够得手？”当他与潘金莲勾搭成功后，王婆向西门庆问道：“好手段吗？”西门庆道：“端的亏了干娘，真好手段！”两性之间不再需思想上的沟通，只需要逢着就上的肉体上的行动。西门庆对待李瓶儿也一样，西门庆不止一次的说过：“我的心肝，你达不爱你别的，爱你好个白屁股儿。今日尽着你达受用。”由此可见，西门庆所重的还是色欲。这也难怪他接受李瓶儿的财物，气死花子虚后，置李瓶儿的恳求“随问把我做第几个也罢”于不顾，他因亲家杨洪被弹劾一事，“把娶李瓶儿的勾当丢在九霄云外去了”。西门庆之流和女性既没有恋爱的欢愉，更没有失恋的痛苦，有的只是难以填满的欲壑和极其强烈的占有欲。最为真挚和纯洁无暇的男女之情，在西门庆无餍的兽欲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女性仅作为他泄欲和享受的对象而存在。从他身上你压根找寻不到一星半点儿的对待女性的尊重和所付出的真情实意。

　　情欲分离，表现在《金瓶梅》里广大妇女身上，也大体是一致的。她们屈辱自己，千方百计的迎合西门庆，在西门庆的兴趣中一场又一场的立即做戏，这一切不是因情感的生华而自发的活动，而是保全地位争得利益的举动。

　　以潘金莲和李瓶儿为例，潘金莲钟情于西门庆的是“风月久惯，本事高强”。她屈辱自己，为讨西门庆欢心，吃秽、吞尿在所不惜，甚至在醉闹葡萄架中差点丧了性命。李瓶儿对西门庆日夜悬望的厚爱，也是因为西门庆“狂风骤雨”的干事称其心意，她不止一次的称赞西门庆仿佛“医奴的药一般”。最有资格和西门庆谈情的潘金莲和李瓶儿都是如此，其她女人对待西门庆更没感情可言。正妻吴月娘，恰如张竹坡第十五回回评所说的那样：“月娘之于西门痛痒不相关，惟知邀夫之幸，安享富贵，毫不肯担一些利害，受一点祸患，若惟恐祸及于己也。”③李娇儿和孟玉楼对西门庆同样漠不关心。李娇儿在西门庆刚刚咽气那一刻，还在计划从西门府如何偷拐钱财；孟玉楼在李瓶儿办丧事期间，丝毫不曾留意到西门庆有没有洗脸、吃饭。像春梅、迎春这类女性，与西门庆更是没有情感上的瓜葛，就是偶尔充当西门庆的泄欲工具。至于妓女郑爱月、李桂姐等人，仆人的老婆宋蕙莲、王六儿、贲四儿之流，全是靠与西门庆淫行来获取钱财。王六儿之所以能够忍受西门庆各种变态的性欲要求，也无非是想多挣些钱财，单就感情来说王六儿对西门庆远不如对韩道国有情。通观《金瓶梅》里的各色妇女，她们的心灵是麻木的是冷酷的，在她们身上找寻不到情的美好和温暖。这些人在色和淫上都下足了功夫，几乎没有一个不是利用性来笼络和巴结男性，靠淫从男性那里获得人身依靠和经济利益的。情欲分离，透析出了人性的可怕裂变，人类最为珍贵的理性和感情在晚明的社会大染缸中被冲刷洗涤的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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